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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用--  http://blog.yam.com/tzaralin/article/25500171

《心靈暗湧》:關於罪,要如何赦免,接納與原諒?

文:Tzara

 
  「罪衍深重的人,是否真有機會重獲新生」?這是《心靈暗湧》所提出的大哉問,也將是你,是我,是他者,此生遭遇或誤闖大罪惡,小罪惡時,必然面臨的道德困境。
 
 

赦免,接納,原諒,三種態度

 
  以基督教的觀點,看待此一困境,「重要的不是乞求原諒,而是認罪」,因為人一出生就有罪,人在現世所犯下的罪孽,全是神旨意下的安排,刻意給人的考驗。唯有「認罪」,神才會赦免我們,人才有機會獲得真正的恕饒。片中女牧師安娜如是說。
 
  以普世的看法,現代法治教育的思維,犯罪的人在接受應有的懲罰,真心悔過之後,就該給予更生向善的機會,我們應敞開心胸接納他,平等對待,不予歧視。(吳敦義為更生人江欽良如此辯護)
 
  然而,現實生活,我們真能如此高道德地心無罣礙,屏除成見,不預設立場,平等接納浴火重生,改過向善的罪犯嗎?答案顯然是令人質疑,甚至是否定,不可能的。
 
  既然第三者,旁觀者都難以無所疑慮地接納改邪歸正的罪人了,更何況是被害者本身,又如何能若無其事,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般,原諒加害者曾經造成的千刀萬剮,那永難撫平的創傷,揮之不去的陰影,怎能輕易說忘就忘?
 
  從宗教,普世,到被害者,三種看待罪人的態度,對應罪人自身內心煎熬,悔恨與掙扎的世界,交織出《心靈暗湧》的劇情核心與意旨內涵。片中,三種處理態度,各自有其象徵人物,依序為神父、牧師,所代表宗教情懷如何包容罪人;女牧師退去執事袍,成為未婚生子的年輕媽媽,藉以代表普世觀點如何看待罪人,同時,也旁敲出另一種道德缺陷者(教義禁止未婚生子)如何獲得神啟的寬恕;最後,則是當事者,受害孩童的母親阿妮絲與其丈夫,如何痛恨,咒罵,甚至想要給予報復,讓罪人「永遠都不可能回歸正常生活」。





 
  至於片中的罪人,也就是男主角-楊‧湯姆斯(Jan Thomas)。楊是其本名,象徵他有充滿罪惡,手帶血跡的殘缺靈魂,是他的過去,他的年少輕狂;湯姆斯則是其聖名,代表他渴望贖罪,重新來過的新生命。
 
  當阿妮絲與其丈夫始終稱呼他為楊,直接表示被害者永遠無法給予罪人重獲新生的一絲機會;當身為女牧師的單親媽媽,並與湯姆斯墜入情海的安娜,在得知湯姆斯就是八年前轟動小鎮,謀殺孩童的青少年兇手時,他氣急敗壞的質問「楊」,對他的孩子怎麼了?前後反差甚大的直覺反應,諷刺地告訴觀眾,別說一般人,即使身為神職者,回歸常人身分,也無法毫無成見地接納有罪者,改過者。
 
  相比之下,最讓人感動的,無非是神父的態度,他稱呼主角為「楊‧湯姆斯」:既寬恕他的過往,也賜福他的重生。其中,有一場讓人印象深刻的戲:神父對著受害者母親阿妮絲指責其縱容罪犯,神父回答:「如果連教會都不收留他,他還有哪裡可以去?」宗教情懷的偉大與光輝,從這句話獲得彰顯。事實上,正是宗教的力量,幫助原本持無神論,不可知論者的男主角,逐漸敞開心胸,袒露自己心靈深處的秘密,誠然面對自己曾犯下的罪衍,在神聖的教堂音樂裡,埋頭尋找個人的救贖與解脫。
 
 

被害者與加害者角色對調,將心比心

 
  宗教的赦免,普世的接納,與受害者的原諒,編導以寫實深刻的筆觸,帶來震撼人心,引人省思的正反交辮論述。加害者與受害者間的衝突關係,無疑是最難解的糾結迴圈,也是全片的戲劇高潮所在。
 
  結果,編導以強而有力,且富含深意的解決手段,讓因仇恨過深,導致失控失序的母親阿妮絲,先是百般阻撓楊回歸正常生活的努力,後又眼見他與女牧師安娜相戀,成為安娜兒子名義上的父親(也是楊贖罪的另一方式),油然產生忌妒楊竟有幸福(完整)家庭的怨念,新仇舊恨,無限放大,致使阿妮絲歇斯底里,自以為正義,狹走安娜的小孩。此一戲劇化轉折,受害者竟成了加害者,而加害者卻變成受害者,角色處境的對換,楊與阿妮絲在八年前事故現場的正面對決,意外地起了「將心比心」的對話,雙方各自面對各自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,總算得以了解對方這些年來的煎熬苦痛。最終的結局,一方得到真正的救贖,一方則真正原諒對方。
 
  有趣的是,當受害者與加害者角色衝突被解除的當下,女牧師卻從神職的大愛,回歸普世的成見觀點,成為片中神來一筆的諷刺對應。
 
 

《大象》相近的非線性敘事

 
  除了高度戲劇衝突與論點深度值得再三咀嚼外,導演Erik Poppe以非線性的剪輯手法,將順述,倒述,插述,補述等影像敘事技巧發揮到淋漓致敬,使形式美學極大化,卻未影響到觀眾閱讀與理解上的難度,反而增加閱讀的樂趣,增添觀眾整理此一事件來龍去脈的參與感,加深對個別角色生命與衝突事件的印象與張力。同時,藉由如此與電影《大象》相近的敘事技法,將不同時空中,同一事件的多元角度,進行相對客觀的多元論述,讓觀眾,可以同時比對加害者、被害者的內心混亂情境,遂完全走入故事中,完全認同角色。其剪輯技巧可謂高明,兼顧美學企圖,導演對於主導電影敘事節奏,掌控觀眾心理,展現過人天份,令人為之讚嘆。若行有餘力,應該要將「奧斯陸三部曲」的前兩部作品找出來看看。
 
  這部《心靈暗湧》,整體風格,既寫實,又詩意;既混亂,又合諧;既唯美,又殘酷。高超的剪輯敘事形式美學之外,攝影鏡頭的構圖,光影的捕捉,意象上的營造,美的讓人心碎,真的讓人窒息。其影像象徵隱喻充滿詩意,也饒富深意,言之有物,寓情於景,可映射出人物角色內心隱而未宣的情緒,也能將文字與文字間難以言說的空白填滿,讓意義更具意義,讓悔恨更為悔恨,讓痛苦更為痛苦。其中,尤以「水」的意象運用最為獨到,值得單獨一提。
 
 

水-犯罪的開始,贖罪的結束

 
  關於「水」,電影《贖罪》也有類似的意象運用。至於《心靈暗湧》,則從充滿暗示性的片名(Troubled Water)便直接透漏這部電影與水之間的關係。
 
  電影開頭乃從被殺孩童視角看河水湍湍的主觀鏡頭開始。孩童於水中溺斃遇害的主觀鏡頭,加害者楊看著被殺孩童隨河水滾去的主觀鏡頭,楊在獄中被其他犯人動私刑,被壓著頭浸水桶的主觀鏡頭,被害孩童母親阿妮絲在游泳池紓壓時所見的主觀鏡頭,這四個不同時空下,不同角色於水中所見的主觀鏡頭,在打破時序後,解構後建構的相互拼貼,撞擊出關於悔恨、陰霾、仇恨、內疚、殘忍等意涵的意義。
 
  詩意影像之外,從片中諸多關於水的對白與場景運用,還可直接解讀出:水,是主角用來犯罪的禍水,也是最末獲得救贖,重獲新生的羊水。水,是受害母親獲得心靈解脫的靜地,也是教堂裡洗淨罪惡的聖水。水在是希望,也是絕望,是生命,也是信仰,讓人窒息,也讓人平靜。
 
 

令人窒息,令人心碎

 
  最後,關於本片所有角色無懈可擊的演技,在看完本片之後,由不得想給予最高的敬意與掌聲。尤其是面對內心世界如此灰瑟,如此誨暗,個人歷史如此罪惡深重的角色,第一次演戲的男主角竟然能把內在的煎熬,與外在的滄桑演的那麼到位,表現出那麼深沉,那麼有歷史感,又那麼神秘的角色生命。完全無須依靠口白,光是眼神,就將故事與歷史全部訴盡。
 
  母親的角色,遊走於理性與非理性間,也是演得權威感十足。她與楊的對手戲,情緒之飽滿,衝突張力之大,戲劇說服力之高,讓觀眾的位置不只是螢光幕前的旁觀者,而是走進故事之中,處在事發現場。
 
  《心靈暗湧》是一部很容易就讓人就走進去,卻很難讓人忘懷,後勁十足的電影。當我走進故事裡,以那麼近的距離,那麼痛的感覺,眼看受害者與加害者雙方面對如此巨大的陰影,靈魂承受著難以想像的痛苦包袱,那積鬱已久的情緒,在最後楊的認罪告白,隨後阿妮絲觸摸楊臉頰給予真正的原諒時,我不禁眼淚潰堤,久久無法釋懷。
 
  雖然我也是個無神論者,但我也是個曾經犯過錯的有罪之人。宗教上所謂「人,一出生,就有原罪」,有罪的你跟我,觀賞這部《心靈暗湧》,怎能不心碎,怎能不哭泣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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