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取自:馬賽克女郎(葉伶芳的部落格)http://lindyeh.pixnet.net/blog/post/27939115
我必須承認,我從來都不是詩的讀者,也極少有寫詩的衝動。詩是什麼?我到現在說不出所以然。總之,我和這種文體接觸不良,也就沒資格去評論詩的種種。但我知道其它文體創作的起源,因此,與詩接觸不良並不妨礙我欣賞韓國電影《生命之詩》(Poetry 2010),更不妨礙我去體會電影中悲涼的生命情境。
《生命之詩》本身就是一則文學理論的闡述與創作實例,雖說是詩,其他文體也適用。寫詩班的詩人老師說,寫詩,首先要與創作的題材(他以蘋果為例)進行對話。美子阿嬤一直不能瞭解其中的要義,也苦等不到靈感的到來。
但在她煩惱著寫不出詩句的同時,她的心靈卻正體驗著一種面臨生命絕境的悲涼──醫生告訴她,她已經出現失智症的早期症狀;與她相依為命的孫子此時則捲入一樁十六歲少女自殺身亡的命案,她被迫要拿出一筆超出她能力範圍的鉅款來擺平少女的母親……….。美子並沒有意識到,她的心靈正與此刻的生命情境激烈對話著。
美子是個靠政府津貼以及幫傭維生的中下階層婦人,為什麼突然有寫詩的衝動呢?電影中說得很清楚,她自少女時代就有文藝傾向,還被老師稱讚過。稍後也許是家境的因素,或者造化弄人,她沒能走上文學的創作之路。直到晚年,也許為某些事情所觸動,更因文化中心成立了寫詩班,美子因而想一圓少女時代未竟的寫詩夢。
美子不但有文藝傾向,她還有一顆易動的心。她在醫院外面目睹少女的母親傷心欲絕那一幕時,她當時還不知道自己的愛孫正是兇手之一,但她感同身受,她不斷向週遭的人講述那位悲痛的母親,但沒人理她。文藝傾向 + 易動的心,正是詩人(或說是文學創作者)共同的特質,無關職業,也無關階級。詩人林瑞明(林梵)曾說:「詩人是野生的」,道理在此。 (這句話的來源如果張冠李戴,請不吝指正)
美子一直苦無靈感的原因之一,是她誤認了詩(其實整體文學亦然)的本質。她一直以為詩是用來歌詠美善,以致於她一直討厭吟詩班那位詩風玩世不恭的警察,她認為警察不雅的用詞遣字污衊了詩。這位警察由於揭弊而遭到下放,我們可以隱約推想,他玩世不恭的詩風正是用來宣洩他的憤世嫉俗。
美子的生命情境正處於一種水深火熱的煎熬狀態,電影卻在平靜又平淡之至的風格之中緩緩行進,殊不知這份刻意營造的平淡,卻都潛伏著美子深沈的悲傷。這份悲傷,直到電影結束之後,才慢慢發酵。這就是文學上所謂的留韻,它沒有在文字行進之中就刺激你的感官,卻讓你掩卷唏噓。
電影的每一個細節,都與詩的創作與詩的本質進行對話。若說故事的主軸是一位十六歲少女之死,美子的創作之路就是另一條平行線,兩條平行線緊緊相扣,而完成了一部結合電影與詩作的藝術作品。
諷刺的是,一直以為詩是歌詠美善的美子,最後交出來的作品,竟然無關美善,而是一首生命的悲鳴。她在詩中為少女早逝的生命而悲嘆,也為自己的生活絕境而哀鳴。至此,導演李滄東已經全然揭櫫了詩的本質:美善、嬉笑怒罵,或是生命的悲歌,都是詩的各種面貌,因為它們都是來自生命真實的悸動。
姑不論本片是否具有娛樂價值,《生命之詩》在生命情境的抒發上,以及藝術形式的表達上,都令人讚嘆。這樣的作品在上屆坎城影展敗給泰國片《波米叔叔的前世今生》(Uncle Boonmee Who Can Recall His Past Life 2010),實在有點說不過去。 (本文已獲作者授權轉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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